“什么是天下”哲学探讨
2018年6月16日,由博古睿研究院中国中心举办的“什么是天下:东亚语境”学术论坛在北京大学静园二园拉开帷幕。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博古睿研究院研究员赵汀阳,香港大学哲学系教授慈继伟,北京大学人文讲席教授、博古睿研究院中国中心学术主任安乐哲等分别发言。
北京大学人文讲席教授、博古睿研究院中国中心学术主任安乐哲
在开幕致辞上,安乐哲表示博古睿研究院中国中心希望推动影响世界格局、全球治理以及人类前途命运等重大现实理论问题,展开跨学科、跨领域、跨文化的研究和对话。当前,需要注意的两个重要变化,一个是“人工智能”,一个是“天下”。就后者而言,天下的概念、目标是什么?这需要东方人讲自己的话,要把东亚语境中最杰出、最优秀的思想家集中起来,共同参与讨论。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博古睿研究院研究员赵汀阳
“天下究竟是什么?”赵汀阳表示,十几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在研究“天下”概念,一般可以统称为关于天下观的研究。
主要是把“天下”作为一种政治理论,以存在论和博弈论作为方法基础来研究的。因此并不假定某种道德或价值观的优越性,而是从是可行的游戏规则出发,考虑什么对于我们的世界和未来是最需要的政治体系。
天下不是一个帝国主义的体系。一直以来,有很多西方学者也包括一些中国的学者会有这样的误会,他们认为天下体系是中国的一种“新帝国主义”体系。但天下体系的根本出发点就是反对战争、反对某一个国家对世界的支配。
天下体系是希望在国家体系之上去形成一个新的世界性的政治体系,以便能够更好的处理和解决全球化背景下国家体系或者国际体系解决不好、解决不了的问题。
“天下体系”以周朝制度为原始研究对象,其政治从世界开始,而不是从国家开始。周是一个小国,如何以小治大,以一治众。因此,不同于以实力为重的传统统治形式,周朝需要发明一个不依靠暴力,而是以吸引力团结各方的政治制度。这导致它发明了一个世界体系而非国家制度,让所有国家都有意愿合作,共同参与其中。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国际关系研究员张锋(左),台湾大学历史系教授甘怀真(中),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古睿研究院研究员干春松(右)
周朝创造“天下”,需要方法论和原则作为天下体系的保障,至少有三个“宪法性”的原则:第一,“世界的内部化”。这是人类普遍安全或永久和平的关键条件,使世界成为一个不再有负面外部性的无外世界。第二,“关系理性”,这是从儒家思想中的演化。表达为“相互伤害的最小化优先于各自利益的最大化”。第三,追求相互利益最大化的“孔子改善”。相互利益最大化的基本含义源于孔子的“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
只有“经得起”别人模仿、无穷循环模仿的策略才能够成为普遍有效的策略,才能够形成一个稳定的均衡。“世界的内部化”、“关系理性”和“孔子改善”都能够经得起无穷的互相模仿,由此将奠定未来世界体系的宪法基础。
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教授郑宗义
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教授郑宗义表示,天下体系跟现在有些人提倡的“天下”不一样,并不是说是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经济上、影响力上有很大成就,这时就必须要有一种所谓大国的国际化。
赵汀阳老师说的天下是我们有一种天下的信誉,最起码用世界视域去看问题。
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是,很长时间内利益是不可见的,短时间的利益是可以见到的,多久以后,你会帮我、是否可以帮我,可能性是不稳定的。在当前的国际格局当中,往往是这样的博弈理论。所以,在思考天下的伦理学基础的时候可以再丰富一下、想得更深一步,我们有什么理由要牺牲自己的国家利益达到天下的利益?我为什么要帮他?对于这些问题,中国传统思想当中有很丰富的思想资源可以作为建立天下观念伦理学的基础。
香港大学哲学系教授慈继伟
香港大学哲学系教授慈继伟回应“天下属于什么范畴”时提出,简单回答是天下既不是王道,也不是霸道。借用意大利马克思主义思想家葛兰西的观点,hegemony是什么,是意识形态国家具有的基本功能。
慈继伟的十方面观点:
第一,天下是政治秩序的概念。第二,天下既不是王道也不是霸道。第三,核心是普遍性,代表所有相关者利益,用赵老师的话说就是内部性。第四,普遍性是宣称,而不是真实。第五,普遍性宣称的主体具有特殊性。第六,鉴于此,作为普遍性宣称的天下概念,与主权国家作为宣称者没有矛盾。第七,判断普遍性宣称的标准不是真实性,而是可信性。第八,阿尔都塞提到了强制性国家机器(RSA)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ISA),及二者的根本区别。这与葛兰西的观点不一样,复数的原因是相对自主的,因此是形形色色的。第九,只有意识形态存在,文化中国才存在,而只有当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是复数的时候,也就是相对自主的时候,意识形态本身才存在。因此,倡导天下概念或者观念,作为政治观念或者伦理观念无可非议,观点在于不能是强制性国家机器,而是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第十,天下与资本主义。资本利益的“天下”不是人类和平与福祉的天下,可以说只要资本主义存在,后一种天下就没有可能。
首尔大学自由通识学部教授梁一模
“面对40年来中国取得的举世瞩目的成就,围绕中国发展的诸多现实问题已经有了激烈的讨论,而且伴随经济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天下体系等相关讨论尤为突出。正在进行的天下或者王道的讨论,不仅仅是复兴儒学或者将传统的天下观念扩展到全球层面,而且面对中国崛起,中国逐步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心,现在中国的问题已经成为世界的问题。”首尔大学自由通识学部教授梁一模点评道,慈教授的文章试图用社会科学和政治哲学的理论分析天下观念,这或可以产生有益的结论。
在执政的过程中政治权力是主要的,意识形态是次要的。天下是中国古代对世界的看法,王道思想是孟子倡导的政治治理的最高道德原则,但通常是在孟子的王天下或者在大学的平天下基础上展开讨论的。
天下语境中,我们应该是学习天下为公的条件,这可以看作是是一个公共性的发展,所以天下话语应该同公共性问题结合在一起。
北京大学人文讲席教授、博古睿研究院中国中心学术主任安乐哲
安乐哲说,我们了解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思想,需要注重两个方面。第一,面对中国综合国力不断强大的现象,有批评声音是好的。就像我是搞教育的,来自不同方面的批评是需要的。但是,批评的态度有好坏的区别,如果是坏的话就不是批评,是偏见。第二,“一带一路”倡议有三个层次,一个是政策,一个是经济,一个是文化。中国国内即国际社会均有需求对这一远见卓识的倡议进行严格的考察。
了解中国传统,大家虽然用中文讲,可是却是西方的概念结构,东方语境要讲自己的话,不应用西方的框架来了解中国传统,而应该从中国的角度理解中国,承认自己的声音、观点、方法及逻辑。
杜威在分析人和社会的对立中,关注的问题是什么?是如何壮大两者之间关系,以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简言之,杜威的看法与中国的传统看法都关注内在关系,而不是外在关系,杜威的宇宙论跟中国的宇宙论均从关系开始。
“重思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intra和inter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区别。inter-national给我们一个焦点,每一个人、每一个国家所有的关系在内,有这种宇宙论。天下体系应该是一步一步、不同的人员所追求的一个理想。而当前,中国更重要的责任是什么,是带着全球视角去思考。
一桥大学名誉教授坂元弘子
日本一桥大学名誉教授坂元弘子的主要研究领域是中国近现代思想文化史,在社会性别问题方面也多有关注。她通过介绍“战国策”派何永佶“从‘天下国’到‘地缘国家’”以及张东荪对何永佶所谓的“天下国”的研讨,坂元弘子提出,如果讨论“天下”,不只需要想未来或看远古,还需要回到比较近的历史讨论当中。
近来范围内存在着“中国冲击说”或“中国威胁论”的看法。比如,在“一带一路”倡议与“资本”的问题讨论中,中国已经提出了“包容”“共赢”的构想,但一些舆论片面性报道时常发出沿线国家及民众“不满意”等声音,这需要引起重视。
对包括美日在内全球一些区域出现的对中国的负面评价,我们通过讨论,应该努力并有效的消除这种怪状。
安乐哲教授主要拿杜威分析,“这样是很新鲜的”。杜威虽然是个生物进化论者,但能有时批评社会进化论,这在当时真不简单。
清华大学中文系与历史系教授汪晖
清华大学中文系与历史系教授汪晖在自由讨论环节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葛兰西的公民社会观念还是在国家框架内,基本的概念是阶级。就是公民跟阶级争夺这个“霸道”,争夺领导权。“很早之前,人民出版社出版过一本葛兰西的书,解释成‘领导权’,而不是‘霸道’。我觉得这是更准确的。”
赵汀阳老师的观点显然是注意到了关系性,特别是第二点“关系理性”。当动态发生的时候才有关系,事的动态发生,不可能只是理性的产物,进一步讲,秩序的生成不可能只是理性的产物;而且,事的发生过程带有危险性,赵汀阳老师意识到这些并加以“辩护”,可以说,他是把它理性化了,但它们之间是有区别的。
“一带一路”的基本的概念是路、带、廊、桥,是每一个点上发生的连接,每一个关系都在发生当中才能构成,这个理念本身可以构成对“一带一路”实践本身的评判。“一带一路”背后的要素,有可能被组织成为一个新的、对其自身的实践进行批判和经验的思想,“总要有一个入手,再介入实践”,这个思路需要被重新提出来。
简介
活动主办方:
活动时间:
2018-06-16
活动地点:
北京大学静园二园
活动状态: